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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台灣窮小子到矽谷創業家:貧窮的創辦人,為什麼難以成功?

最近矽谷開始討論起家庭背景對創業者的影響,而 11 歲就隨父親從台灣移民美國的 Ricky Yean 有感而發,也分享了出身貧窮的他在史丹佛大學和矽谷闖蕩的心路歷程。在這篇文章中,Yean 提出了心態帶來的深遠影響,要遠遠勝過金錢本身。
我和我的共同創辦人 David 出身貧窮,我想不論是在人生或創業上,都可以稱得上「身經百戰」,所以當矽谷開始討論收入不平等,我們馬上豎起了耳朵。那一剎那,我們這兩個世界有了交集,這裡引用Paul Graham 文中引起我們注意的一段話:

貧窮和社會階層流動的貧乏息息相關。我曾經親眼見證:要成為有錢的創辦人,你不必出身於富裕,甚至不必出身於小康家庭,但成功的創辦人少有出身極其貧窮的。

Graham 是對的。我們身為創業者,對這樣的現實有深刻的體認,光是要獲得創業機會,情況就已經對我們非常不利,而建立並營運一家能夠高速成長的公司,對出身貧窮者更是困難。我和 David 從 2010 年創辦公司以來,就不停在對抗這樣的觀念。我們將問題的核心稱為「心態上的不平等」,為了更進一步了解,我得帶你走過這段旅程,讓你了解我的處境。
rich(Photo Credit: Thomas Galvez)

我是怎麼走過來的

我們在台灣破產了,我 11 歲的時候和爸爸一起搬到了美國。我學了一點英語,但我爸不懂英語也不去工作,所以我從 14 歲開始就接各式各樣的工作,也像所有的小小移民一樣,替爸爸翻譯或處理租屋、帳單、政府單位和保險等事務。我當時很聰明,但唸書不太行,而且語言障礙更是雪上加霜,我的標準化測驗(standardized test,學力測驗的一種)成績很差,我高中時想在學業上多放點心力,修一堂進階課程,甚至還因成績太差,被高中輔導員極力勸退。逼不得已,隔天我帶了爸爸到學校辦公室,並叫他在我爭取進入進階英語課程時假裝說一些中文來配合我。
我記得那堂課我拿了 B ,足以讓我在隔年申請一些大學先修課程。和史丹佛的同學不同,我的高中生活一點也不輕鬆,我根本沒準備好,而且不知道怎麼唸書,那時候每天晚上只睡三個小時,然後把課本重讀三遍,強迫自己把內容背下來。我每天上學眼睛都佈滿血絲,有一次還因為壓力太大禿了一塊,看起來滿丟臉的,但我也因此學會了幽默感。
110427496_c49b99a54f_o(Photo Credit:  Enrique Dans)
我在 10 年級的時候意識到有 SAT (Scholastic Aptitude Test) 考試這回事,就做了一次模擬考,滿分 1600 分只拿了 900,我當時嚇壞了,把賺來補貼帳單的所有錢都拿去附近的 Elite Education Prep 補習。到了下期繳費時,我告訴他們我沒錢了,但 Elite 竟然答應免費讓我上課,還提供教材,最後我終於考到夠高的分數,他們還把我的照片貼在窗戶上作招生廣告。
大概不難想見我得到史丹佛全額獎學金時,覺得自己有多幸運。入學第一年我不斷受到各種衝擊,能和厲害的人交談、能取得豐富的資源,史丹佛成功地創造了財務和實體上的避風港,我這輩子第一次不用擔心錢的問題,我能夠完全自主,我覺得自己就像其他同學一樣,什麼都辦得到。我得再強調一次,在史丹佛的第一年,錢不再綁手綁腳,也因此讓我覺得我什麼都辦得到
這當然只是幻覺。
現實很快就來到,第一學期我選修了一門現代非洲政治,雖然這堂課分數給得很高,我還是只拿了 C+。我既害羞又安靜,不懂得在只有 12 人的討論課程上開口。我不懂得閱讀的方法,不會從大量的閱讀素材中擷取重點,所以到了第 4 週我還在逐字地閱讀第 1 週的素材,我不懂怎麼針對文章內容做批判性思考。有一次,Weinstein 教授找我到辦公室談話,想知道我哪裡有問題,他能不能幫上什麼忙,但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。在宿舍裡面,我發現那些常常激勵我的室友和同學都學過樂器,讓我覺得自己格格不入,我一直放不下這件事,所以我調查了宿舍裡的其他人,最後發現只有我一個人什麼樂器都不會,就是一個不屬於這裡的窮孩子,怎樣都不夠好。
stanford(Photo Credit: bradfordst219)
大學二年級,所有事情開始急轉直下,我就如同很多同學一樣,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,所以我決定什麼都做,我參加了一堆社團,同時學業也變得更重了,就在這時我陷入了谷底。當你陷入谷底,就會急著嘗試更多東西,最後卻發現自己樣樣比不上別人。我和朋友及室友選了同樣的課,卻發現他們很快就掌握了概念,而我卻還在掙扎,我請其中一位朋友幫我家教,但還是跟不上,而且我參加的課外活動多到應接不暇,所以我被迫降低課外活動的份量。
為了參與社交,我還要花很多錢參加交際活動,像是看電影、和室友一起去滑雪等等,另外買書也要花錢。還記得我為了這些費用在申請另一份學貸時,先向朋友借了好幾百美金,我還記得因為太過歉疚,哭著跑進學生貸款辦公室,我告訴承辦人員我得儘快拿到錢,才不會讓錢像毀掉其他事物一樣,毀了一段友誼。接下來的 48 小時我緊張得跟鬼一樣,一直到錢進了我的帳戶,然後把錢還給他,我才鬆了一口氣。還好我們直到現在都還是好朋友。
在學期間錢的問題始終揮之不去,家裡會打來要錢,但我也只能課餘接接家教,我還記得曾經在電話中斥責我爸,因為我正試著成為「正常的」史丹佛學生,不想再帶著他這個包袱。我不想只得到次等的經驗,我極度想要維持大家立足點都是平等的幻象,我要相信沒有什麼能阻止我邁向成功,我會克服這一切。
而我辦到了。
我參加了 Kimber Lockhart 和 Andi Kleissner 領團的灣區社會企業參訪,我在 Kiva 和 World of Good等公司見識到了企業家精神,而且他們都建議我參加史丹佛的 BASES,這是一個對創業有興趣的學生團體,然後我就愛上創業了。Jeff Bezos 宣布亞馬遜展開網路服務那年,我加入了 Y Combinator 舉辦的 Startup School,也發現在矽谷有人願意投資我這種人。我在 BASES 以及創業交流會 AKPsi 當上了共同主席,也在史丹佛找到了一席之地。
我也在 Alsop Louie Partners 擔任 VC,Stewart Alsop 本人還把舊 Macbook 給我,這也是我人生第一台 Apple 產品。然後我就去 Eventbrite 實習,那時候的執行長 Kevin Hartz 在我身上看到一些我自己從來沒發現的特質。我也利用自己的時間,和一位很厲害的夥伴 David Tran 開始合作一項業餘專案。我成為了校園裡最熱衷於創業的「那個傢伙」,我學會了如何執行及領導。這項外部專案後來成了新創公司,並受到 Y Combinator 投資。我們募了款,成立 Crowdbooster 並且達成獲利,現在正在打造更龐大的隨選公關服務 PRX
(路透社)

心態上的不平等

聽完故事,現在讓我來解釋什麼叫心態上的不平等,還有為什麼只有極少數成功的創業者來自貧窮的家庭。
我很幸運地在創業這塊領域找到所愛,讓我能將精力放在學業之外。我很幸運地發現自己擅長與人交往,並樂於組織及領導團隊邁向偉大的成就。我很幸運沒碰上更多的慘事將我推往更深處,我大可向現實屈服,退學,甚至乾脆放棄夢想並重新調整目標,但我選擇了成立公司。創業對我而言就是宣告我要堅持這個「幻想」,繼續相信我什麼都辦得到。
但為了這個幻想,我在史丹佛和創業的過程中努力奮鬥,也因此更清楚地感受到這份不協調感。很明顯,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,以我本身和過去的經歷而言,我腦內的作業系統存在太多問題程式,在打造成功企業的路上可能會不太靈光。而以下就是我一直在嘗試改掉的心態。
窮人的思維模式之一,就是要最小化衝突,因為一旦搞砸了就得花很多錢,而且他們的生命裡很少出現轉機,所以「大聲說出並捍衛自己的想法」,對我來說是一大挑戰。我常聽說其他人在家裡會和父母交流深度話題,但我們家公寓只有一間臥房,我從來沒機會好好的坐在餐桌前和爸爸吃晚餐。想想當我要上台簡報時,這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。拋出偉大的想法,同時還要在投資人的攻勢下積極捍衛自己的觀點,這整件事對我而言既陌生又違反直覺。
presentation pitch speach(Photo Credit:  NASA Goddard Space Flight Center)
和這類似的問題就是,窮苦的創辦人通常比較沒自信。我沒上過大學的媽媽常對我說,「我們不是聰明人,你現在這樣就已經夠好了!」這讓我非常困擾。相較之下擁有成功父母的孩子就常會聽到「只要你相信,就能辦得到!」想像一下當你和這樣的孩子一起走進 VC 的辦公室,他深信自己能改變世界,並且在簡報中展現出這樣的態度,那種自信是裝不來的。
接著還有分配資源的能力。窮人非常不懂得用錢,成長過程中我的時間總是比較不值錢,所以寧願用時間換取金錢,完成第一輪募資後,我花了很久才戒掉這個習慣。像是我花了很多時間決定要不要僱用員工,而錯過了擴展的好機會。人力資源也是一樣,經營人際網路對事業有幫助,但貧窮出身的人,身邊沒有事業有成的叔叔阿姨可以帶你進入這個世界,甚至沒人為你指點迷津。我得靠自己學著怎麼炒熱場子,怎麼像成功人士一樣說話,還有怎麼尋求幫助。
我也發現到,創辦人本身擁有的資源有多重要。我沒有親友能借錢,事實上我每個月還得從微薄的創業收入中,抽出一部份匯給我爸。光是知道自己可以跟親友借錢,甚至只要失敗後家裡還有一筆錢能幫你,都能幫助一個人放手去追逐風險,打造出快速成長的新創公司。大多數和我背景相同,又有創業潛力的人,會先尋找金融或科技業等安穩又划算的工作,等到有能力照顧好整個家族後,才會開始考慮去冒險,前提是他們要能走到這一步。
shame guilt facepalm(Photo Credit: frankieleon)
最後就是揮之不去的罪惡感了。如果你有像我一樣的背景,又拿到了史丹佛的學位,那你大概就是全家族唯一的依靠了。你大概會進入安穩又高薪的職業,才能立即為家族出一份力,反之,選擇創業是非常不負責任的,而且成功擺脫前述的各種錯誤心態後,你將變得和從小一起相處的那些人很不一樣,可能還會被說成是忘本。這也是為什麼出名的饒舌歌手常被指為忘恩負義的原因。
以上這些都歸因於心態上的不平等,這也是 David 和我必須克服的,我們認為這就是貧窮的創辦人不容易成功的主因。所幸我們將這樣的障礙視為不得不處理的漏洞,我們已經克服了許多問題,而且還會繼續努力奮鬥。對於其他人來說,我希望大家能記住一點:看得見的不平等,像是金錢或門路等,比較容易獲得大量關注,而且也應該受關注,但住在你心裡的不平等,會在你脫離和爸爸分租的小公寓後,依舊如影隨形地纏著你,陷你於不利。它難以察覺,而且討論起來很困難,還得用一篇這樣的長文來解釋。
思考的方式是可以改進的,心態上的不平等也是能夠克服的,我和 David 就是活生生的例子。 我們也許能夠幫助更多人辦到這點,而我目前就先從分享自己的故事開始,敬請期待
 
 
原文《Privilege and inequality in Silicon Valley》刊載於 Tech Diversity Files,作者為隨選公關服務 PRX 及 Crowdbooster.com 的共同創辦人暨 CEO Ricky Yean。Inside 獲授權編譯。
文章轉載自: INSID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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